相親32次之後,我終於找到了真愛

2011年7月14日,我第一次相親。

第二天就是暑假,準備考研的我盤算著還有幾本練習冊沒收到的時候,接到了老媽的電話。

「明天中午我過來,有個朋友家的兒子,你見見吧,順便一起吃個飯。」講話簡潔明了,雷厲風行,不愧是搞人事的女人。

我剛在內心表達了對她的讚賞,忽然聽懂了她的畫外音,立刻大驚失色。

「哦,對了,你不要穿你的T恤牛仔褲,穿我給你買的那條裙子,配帆布鞋,男孩子都不喜歡穿得太男性化的女生,你要淑女一點。」

「媽,我準備考研呢,補習班明天就要上課啦。」

「上課不耽誤吃午飯。」

「媽,我這個月上完課就回家了,回家再說嘛?」

「我明天過來辦事,順便的。」

「媽!我才21,相什麼親!」

我媽掛了電話,我熄滅手機,頹然地坐在寢室的椅子上,和剩下三個室友面面相覷。確認了掙扎是無用的之後,我認命地從衣櫃的深處扒拉出我媽給我買的裙子——因為太久沒穿過已經皺成了一團鹹菜。

第二天,我穿著掛了一晚上還有些摺痕的棉布裙子,踩著一雙紅色的匡威帆布鞋,扎了一個麻花辮,認命地出了門。

我拿著一份《人民日報》,按照介紹人給的地址找到了一家西餐廳,看到落地窗里有一張桌上擺著跟我一樣的報紙,我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走進去。

「聽說你是研究生?」服務員掀開我倆牛排上的蓋子,拿著餐布擋住高溫產生的油煙,對面的相親男問道,「什麼?」我沒聽清,畢竟小油滴噼里啪啦地蹦跳著有點響。

「我看介紹人簡訊里說你是研究生。」

「是。」我點點頭,相親男長了一張極為普通的臉,和我一樣。

「那你還會讀博士嗎?」

「有可能吧,現在沒定。」我澆上黑胡椒汁,準備對牛排下刀。

「不讀最好,女子無才就是德,我媽說讀書多的女人想法太多,不賢惠。」我一驚,默默地把刀放下,看了一下手機,沒錯啊,是2011年,不是1011年,我沒有穿越。

「要不是因為介紹人和我媽媽關係好,我就不來了,還有其他人要給我介紹呢。」相親男拿起餐刀,對著面前的牛排一頓狂切,牛排帶著的血水飛濺到了桌上鋪著的白色餐布上,我皺了皺眉頭。

「我是公務員,一輩子鐵飯碗,很穩定。」

「嗯,挺好的,難怪好多人要給你介紹對象。」

「聽說你是學石油的?」

「是。」

「專家說地球上的石油資源50年就差不多開採完畢了,如果石油資源枯竭了我估計你們也沒有工作了,靠不住,但是我覺得你看著挺賢惠的,可以相處看看。」

「哪來的專家說石油資源50年就開採完畢了?」我將牛排塞到嘴裡,嚼著嚼著就不願意擺笑臉了,開始有點煩躁,「而且我也不太賢惠,估計不符合你的要求,配不上你。」這家牛排店的牛排也太難吃了,而且怎麼越吃越難吃呢?

「沒事,結婚了時間長了之後慢慢就會變的,你從現在開始對我好點,也許我就降低一下要求了啊。」

他終於把一整塊牛排全部切完,扒拉到一起開始狂吃,「我就喜歡吃西餐,那些燒烤攤麵館啥的都太LOW了。」他一邊狂吃,一面用手背擦著嘴上的油漬,「而且這家店在做活動,買一送一,」他抬頭,吐字不清地說,「服務員,再來一份!」

要完第二份牛排之後,他沖著我一笑,牙齒上黑胡椒很是顯眼:「這樣也給你省錢了。」

我咬牙切齒面帶微笑地點點頭:「你放心,賬我結,一定給你媽媽有個交代。」

2011年至2016年,我又相了29次親。

有微胖看起來很可愛卻中二的少年:「我不會做家務,在家都是我媽媽照顧我,跟我結婚後你照顧我好嗎?」

「不好意思,我忙著讀研,可能沒空。」

有穿著帥氣瀟洒的高個青年:「談個戀愛無所謂,不過我結婚就是要找黃花大閨女的。」

「那我敢肯定,黃花大閨女肯定不會找你。」

有三代單傳的體制內職工:「我家可能要一個男孩子,但是你放心,先生女孩沒關係,我家能養得起。」

「額,我媽媽那輩都是女的,我有4個姨媽。」

還好讀書和工作不在一個地方,不然我可能都上了相親圈的黑名單,只要遇上奇葩,我的嘴立刻變得又毒又欠,堅決反抗,不讓對方對我產生一丁點的傷害,介紹人苦口婆心勸我,我表面上答應,轉身依舊我行我素,沒辦法,第一次相親給我留下了太過慘痛的回憶,公務員相親男的暴擊讓我無數次面對奇葩的相親對象時回想起那天,立刻怒上心頭戰鬥力爆表。

雖然90年生人已經迅速進入了初老期,雖然現在95后的年輕爸爸媽媽比比皆是,可我和身邊的女閨蜜們,依然慢慢悠悠地單身著。

可周圍的人不這麼想。

他們覺得,從學校一畢業進入社會,剛剛在崗位上站穩腳跟,就需要完成人生大事了。

「25歲研究生畢業,26歲結婚,27歲懷孕,28歲生子,在30歲之前生完二胎。」介紹對象的阿姨們說起這些一套一套的,跟貫口似得,溜的飛起。

艱難地在職場里爬著,跟著前輩和男同事們一同打拚的我們,在他們眼裡,完全偏離了人生重心。

「有人給你介紹你就去相吧,我離你千里之外,也管不了你那些了,」電話那頭的媽媽有點無奈,「我只是想有個人對你好,照顧你,讓你開開心心的。」她頓了頓,彷彿下了特別大的決心,「這次之後你再不想相親,就算了,我也不逼你了。」

我內心忽然有點小雀躍,不,是超級大雀躍,「知道啦。」尾音拖得特別長,想讓她覺得我其實內心裡還有點遺憾。

「記得穿的淑女點啊!」

2016年3月16日,初春,天還有點冷。

下了計程車,我把自己裹在大衣里,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裸露在瑟瑟風中的雙腿和為了相親新買的平底鞋。

面前的朧月料理店透出微微的暖黃色光芒,我吸了一口氣,打起厚厚的門帘,向裡面走去。

5年了,這是我第31次相親。

脫下鞋子,我走進了包間,腳底已經有點出汗,絲襪踩在榻榻米上有點滑。服務員接過我的大衣,我挑了最內側的位置坐下,仔細地整理了裙擺之後,就端端正正地穩坐釣魚台了。

連衣裙束縛著我,我只覺得胸口像有塊石板一樣重重地壓著我,不能大喘氣,不能放鬆,放鬆的話背後的布料又會繃緊,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舒服的。

每次相親都會這樣,不過我已經習慣了。畢竟大家總對我說,男孩子都喜歡淑女的,喜歡女生穿沒有攻擊性的淺色連衣裙和平底鞋。

他們告訴我,「好嫁風」在相親市場中最吃香。

「可我沒有那些衣服啊,」我一邊接電話,一邊在我龐大的衣櫃中翻找,深色的衣櫃中深色的衣服靜靜地掛著,「穿黑色衣服相親怎麼了?牛仔褲馬丁靴是不是就不能見人了?」

「千萬別,你本來就高,你再這樣相親誰敢走在你身邊?」

「沒有,就去買!」

長輩們朋友們紛紛對我的態度表示了不滿。

我忽然有點焦躁,此時此刻就像戒斷狀態一樣,不抽煙的我特別想來上一根。使勁甩甩頭,開始放空自己,保持著筆直的坐姿等待相親對象的到來。

對方進來了,我們就像日本武士一樣,點點頭然後落座,他點完菜,象徵性地問我:「來瓶清酒?」

「好。」我故作矜持地把頭點得跟撥浪鼓一樣。

反正這是我最後一次相親了,坦白點我就是來免費蹭吃蹭喝的。

雙方經過禮貌而友好的酒量切磋之後,我紅著臉,回了家,喜滋滋地轉了三圈,把花裙子扔在了房間的角落裡。

相親男叫啥來著?

忘了,算了。

過了一個月,我和忘了名字的相親男又相了一次,第32次了,我默數著,他叫啥來著?

我站在海洋館門口,一位穿快乾布料運動外套的青年從不遠處跑過來:「早到了?」

「沒早多久。」看到他盯著我的穿著打量了一眼,我有點緊張。

我今天穿的黑色皮夾克,黑色牛仔褲……還有一雙黑色馬丁靴。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雙鞋了,因為它實在是太舒服了。經歷過最初磨腳的那三個月之後,再穿上它走路,不僅酷炫,而且竟然有了踩屎感。有一次校級表演,我穿著它上台唱搖滾,結束的時候有個不認識的陌生男孩走過來說,你看起來真的很酷。還有一次我穿著它參加了一場重要的項目彙報,全程無比放鬆,大戰評委巧舌如簧。

後來但凡出現可能讓我緊張的場合,這雙鞋一定會陪著我。

我一邊想著我這雙有點破舊的鞋,相親男忽然問了我一個問題:「石油行業一般包含哪些專業?」

「勘探,地質,油藏,採油工藝,煉化,工程建設,工程技術等等。」

相親男又問:「那原油和成品油的區別在哪?」

「原油也稱重油,含有雜質,是不能直接用的,經過提煉才能把有用的和雜質分離開來,才能稱為成品油,才能用。在管道運輸中原油比重大輸送困難,而成品油比重輕輸送容易。」

我倆看海洋館的各種生物展覽的同時,他一直在問各種石油行業的常識。

而我有點懵,他看著很正常,穿著不浮誇,也能在路上吸引小姑娘的目光,還對我的職業有一定的了解,為啥要來相親?

去相親的人難道不都是知乎答主們聲討的奇葩嗎?當然千萬個答主裡面也包括我。

我很清楚我的問題是因為我不懂得拒絕,只要被拜託了,一定會去做。那他呢?他的問題是什麼?

他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他都是一個正常的,甚至有點優秀的適齡男青年。五官端正,愛好廣泛,喜歡日漫和美劇,喜歡Daya的歌,最重要的是!跟我一樣喜歡打PlayStation!情商到位,從不問奇葩的問題,可以說是很棒了。

我一直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相親的對象,畢竟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就跟割肉上秤沒有什麼兩樣。不過喜歡這件事,除了偶然性以外,並不受到其餘條件的限制。不管相親還是偶遇,不管同桌還是鄰居,沒有區別。偶遇也許也遇不到互相喜歡的倆人,相親也許真的還能成為故事的開始。

我確實沒有再相親了,那條裙子早就在角落裡長了霉。

因為每次和同一個男生出去應該不算吧。

哦,忘了說,我也終於記住了一次相親對象的名字。

「你不覺得我第二次穿著運動服去相親很不正式嗎?」小白緊張地問我。

「那你不覺得我穿皮衣馬丁靴去相親很不淑女嗎?」我回答他。

他很高興地笑起來:「那多酷啊,DAYA不也這麼穿,月底的格萊美音樂節一起去嗎,DAYA也來。」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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